十二月十八日，雪霁天晴。

她骑着白马，停在张府门前。门子热情地给她开了门，张锦的侍女筝儿迎她入内。

筝儿引着她没走几步，迎面便碰上了张锦。

双方见礼。

张锦手中托着糕点，弯着笑眸，向红萼打招呼，“顾大姑娘这是要去梅园找阿姐？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那感情好，顾大姑娘可否顺手帮锦个小忙？”

“请说。”

张锦紧紧握着托盘，她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发白，“我这出来得匆忙，落了东西在闺房，欲回去取。劳烦顾大姑娘将这盘糕点给阿姐送去。”

红萼接过托盘，托盘上是五颗摆成梅花瓣的雪色糕点，做工精致，别具巧思。

“多谢顾大姑娘了。”张锦向红萼躬身道。

“举手之劳，不必言谢。”

红萼心下疑惑:今日的张锦，怎么同她这么亲热？

张锦匆匆离去，红萼也没多想，举着托盘便往梅园去了。

梅园里，张锦站在树下赏梅。粉白的花朵凌霜而开，衬得张锦身姿绝尘，气质空灵。

张锦见红萼来了，柳叶细眉微微上扬，莞尔一笑。

红萼将手中糕点放到石桌之上，余光瞥见两份茶具放置的数量，问道，“嘉阳今日不来吗？”

“她‘情伤’未愈，暂时没心情参加这些风雅乐事。”张锦无奈笑了笑，“具体所为何事，红萼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。”

嘉阳自于庆功宴上匆匆而别后，便将自己关在宫里，就像是珍珠贝的斧足受到了外界的攻击，重新将自己柔软的身体退回保护壳里一般。

张锦捻了一块糕点，放入口中品尝。倏地，她捂着胸口痛苦地倒下，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自她的口中喷出。

筝儿慌得六神无主，“姑娘？姑娘！你怎么了，姑娘！”

红萼如遭雷劈:张锦如今的模样，她曾在吴地那些惨死的少女身上见过！

“快去叫人！”她一语惊醒慌乱的筝儿，搭上张锦的脉门。

筝儿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叫人。

红萼运功替张锦逼毒，满头大汗。张锦口中的鲜血自鲜红色变成了乌黑的毒血。

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，她只知道张锦的性命，此时此刻系在了她的身上。她拼尽全力与张锦体内的毒素交锋，毒素扩散得太过迅速，她不能停歇，不能放弃，不能……

“交给我吧。”阿塔木的声音，此刻在红萼的耳中，宛若天籁。

他将一粒药丸放入张锦口中，点了她几个穴道，逼她咽下药丸。

红萼能感受到张锦体内的毒素正在被压制，这才将内力退了出去。

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人，此刻却躺在地上，阖着眸子，面如金纸，呼吸微弱，气息奄奄。红萼生怕一阵风，便将眼前这人吹散了。

她喘着粗气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阿塔木救治张锦。明明是在寒冬，她却浑身湿透，仿若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。她发丝上的汗水被寒风吹落，蚀骨的凉意让她止不住得打颤。

“银针。”阿塔木伸手。

薛衔青有条不紊地将工具递给阿塔木，阿塔木下针封了张锦的几个穴道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
红萼知道，情况不容乐观。

阿塔木挥了挥手，“我只能把蛊毒暂时控制一日，将她抬到房间去吧，也能睡得舒服点。”

说罢，便有医脉弟子用单架抬走了张锦。

“阿塔木师兄，您方才说控制住了蛊毒，那此毒该如何解？”红萼的双唇抿得发白。

阿塔木叹息了一声，无奈道，“凝百香而引魂，聚万气而改命。这世上，竟真有鬼才炼制出了轮回蛊。轮回蛊，无解蛊之法。”

“您说什么！”张鹤失态地冲了进来。

阿塔木作医者，见惯了生死。他平静无波地再次重复道，“此蛊，无解。”

“阿塔木师兄，就真的一点办法……都没有吗？”红萼握紧双拳，“锦会怎样？”

“轮回蛊一出，被施蛊者，必死无疑。”

“怎么会……”张鹤跌坐在石凳上，双目愣怔出神。良久，他站了起来，闭眼掩眸中哀恸，“是谁干的？”

所有人侍从战战兢兢地跪下，却无一人敢回答。

张鹤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，颤着声音道，“我再问一次，是谁干的？”

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“糕、糕点是……顾……顾大姑娘拿来的……”跪着的人里，有人出了声。

“顾红萼！”张鹤揪起红萼的衣领，拳头不由分说地挥了上去，“我让你保护好大妹，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！？”

红萼接住了张鹤挥来的拳头，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，低垂着头，“是我亲手将糕点端给她的，是我害了她。”

“何人给了你糕点？”

红萼涩然地说出一个名字，“……张锦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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