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进进了初冬，气象骤然严冷了。

一股股冷意从西北山垭口侵袭过来，滞留在偌大的山坳里。慢慢聚积着，沉淀着，流荡于每一隅大大小小的沟坎间。

经过了一秋的润染，蓝本五彩斑斓的漫山满坡色调，均被这一股猛起一股的冷意无情地层层剥落着，仅剩了密林里漆黑的枝干和摇摇欲坠的残存枯叶。山体像脱褪下了花团锦簇的丽衣，裸露出黑褐色的嶙峋筋骨，在四野荡起的阵阵冷风中，颤巍巍地挺直了胸膛，反抗着愈来愈强劲的霜冷。如体毛般的树木亦随冷风瑟瑟发抖着，发出阵阵“呼呼”地唏嘘声。本来深躲绿荫下的岩石，也一块块探开端来，透过细密的枝条缝隙，裸露出张牙舞爪的铁青色嘴脸。

山坡上，沟坎间，一块块地步里没有了往日油绿或灰黄的庄稼。光秃秃地坦露出灰白色肌肤，任冷气放纵地吸允轻薄着，无可奈何地等候着冷冬的蹂躏摧残。终极，又将被注进储备生命的能量袋里，以迎接来年春天万物勃发时刻的那一场畅快淋漓地开释。

全部山坳里，弥漫着一种肃穆气氛。忽而强烈，忽而低缓，却不是哀壮或苍凉，而是坚忍和期待。坚忍住一个漫长冬季的寂寞，期待着另一个万紫千红的约期。

阔别村的北山脚下，有几杆红旗在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扎眼地伸展着。站在村口上，抬头向北一看，首先进目标便是这灰白丛中一点红。继而，又会听到从那里借了风向飘来的阵阵声响，像欢声，像笑语，像夯声，像雷叫。乍听隐隐可闻，细听又杳无踪影。

村里人迹寥寥。偶然有人影晃动，也是背驼腰弓的老人牵领着尚不能独立运动的稚童幼娃儿，依附在自家或他家门前，晾晒着太阳。或有顽皮的幼童不服呵斥管教，私自摆脱了老人牵领的枯手，向院前枯枝败叶里奔往查看什么。立时，就跟上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，把娇弱的孩娃儿拽回到热和的门前。过一阵子，这样的情景又会重复一回。

杏花村大队部座落在村庄正中的地位。

一大块平坦的台坎上，建有一溜儿排九间屋子，均是石墙草苫的矮屋。门窗破旧，光线不足，里面显得略昏暗了些。四周是用乱石叉起套成的院墙，没用泥水粘合。墙石有的叠垛，有的散落，就如一条长且方直的石堆，将屋子包裹在这处平坎上。

固然屋子低矮，院子却大，能容得下五、六个普通的农家院落。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放了一些木棒、牛车、犁耙等生产常用工具，陈横在几棵高大杏树下将及人腰的枯草里。屋门口一律都钉着三寸宽的小木板。上面用墨汁儿写着办公室、会计室、仓库等名称，均出自振书的手笔。

屋内的光线虽暗，但摆设仍然一目了然。靠北墙安置着一张连体大桌子，足有两张桌子那么大，可以东西两边对面坐人办公。再加上两条木质排椅，整整占了全部屋子近一半的面积。这样的办公桌子，在公社及村队里随处可见。靠东墙立着一排橱柜，里面盛放着村队的有关帐目材料及零零碎碎的常用家什等。

酸杏正一个人靠在排椅上瞌睡。

前天，他到公社往开会，在镇子大街上碰巧遇见了四方。四方非要他开完会后到他那儿往吃饭。酸杏就往了，在四方宿舍里，与四方喝了些酒。临走，四方四顾无人，偷偷从自己床展底下摸出两根干瘪得不成样子的**棍。自己留下一根，把另一根用报纸裹了，慌慌地塞进酸杏随身携带的提包里。他悄声道，是驴鞭吔。说罢，也不管酸杏的反响和忍让，便把他强行送出了饭店大门。酸杏固然面子上有些为难，心里实则兴奋。一路上，他就想，四方这小子好会生活嘛，尽花心思弄这儿。

回到家里，他蓝本想当晚就让女人煮了吃的，试试管用不管用。有茂林和振富结伴前来汇报北山脚下筑坝工地的进度情况，他便没敢拿出来。待俩人走了，这晚饭也就稀里糊涂地吃完了。

他把牛鞭放进“气逝世猫”里，留待以后再吃。这“气逝世猫”，是当地人对高高悬挂在屋梁上篮子的统称。意为好东西就搁在这篮子里，任猫馋逝世气逝世也没用。既上不往，更够不着。岂不知，酸杏没把自家猫气逝世，反到把自己气了个够戗。夜里，老鼠撒了欢儿，整整啃往了半根驴鞭。

酸杏不敢再留着，就让女人全部地煮了下酒喝。果然劲儿大，弄得俩人大半夜也没睡好觉。今早儿起来，就觉浑身乏力，眼仁儿泛青，困眼朦胧的。想是昨夜劲儿使大了，没休息好。他还落得女人好一顿数落，说老了，老了，也不正经点儿，叫娃崽儿们知晓了，还咋有脸面吔。

按往常惯例，他早躺在家里床上补觉了。不把睡眠补回来，他是坚决不会下床的。但是，今天就是打逝世他也不敢再蹲在家里了。

按照前天公社会议安排，这几天，公社要对各大队冬季水利建设工程进展情况进行督查。不打招呼，不定日期，随时随地进行抽查。查好了，开现场会，树范例，受表扬。查孬了，写检查，通报批评。严重的，就要追究重要领导责任。或停职，或降职，或免职等等，无外乎都是猫戏老鼠那一套惯用伎俩，狠着劲儿地恫吓那些越干越圆滑的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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