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:《那人那狗那炊烟

一九七八年的深秋暮色,一如七年前那个夜晚,残月姣姣,星汉残暴。

秋夜就这么清澈而又朦胧地驻守着一如往昔的杏花村。她伸展开镶嵌着熠熠星辰的暗色宝石蓝披风,遮盖了如水的月华和透明的风景。有疾驰的流星畅然滑过缎面般的披风幕帘,跌进帘下翻卷着的群山暗影里。

秋虫的嘶叫声阵阵袭来,撕碎了秋昼夜晚的安静。也捎带着把漫山遍野的色彩“唰唰”撕碎,撕成一片片枯叶,随便丢落在脚下。待到天光重新亮起时,留一地苍凉风景,供人浏览凭吊。

木琴家的院落,还是那样安静地座落在村庄靠南的一处平坎上。院里的布局也没有多大的变更,只是增长了很多新的农具和用品。木琴依旧家里家外风风火火地四处繁忙着。

福生除了上工干活外,就一门心思地看顾着家。他借助自己的一双灵活双手,想方想法地添置着家里的日常用品和劳动工具。于是,屋里院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及生活用具,在杏花村几百座院落里,算得上名目多、品种全、数目大的人家了。

家里变更最大的,要数娃崽儿们了。京儿已经十六岁,正在公社中学上学。

村里小学往年考上了两名初中生,就是京儿和酸杏家的老么叶儿。京儿的个子已经窜到了福生的耳根台子上,还在见天儿盼着怎样超过他。在院子里一棵杏树干上,京儿用铅笔刀深深地刻下自己的身高。从年初到岁尾,他总是隔三岔五地往比量,却创造自己反而越长越杵了。气得他拎着斧头,非要把这棵杏树砍倒。还说道,你还敢长得比我快哩。

叶儿来喊他结伴往公社上学,碰巧遇见了。她就取笑他,说,京儿,你的性格蛮大的嘛。要是你的学习成绩上不往,不得把老师也给劈咧。

京儿在中学住校,每星期才干与叶儿结伴回家一次。在家住上一宿,第二天下晚儿再相约着结伴回学校上课。

平日里,院子里也就剩了钟儿与酸枣家的晚生玩耍疯闹。他俩也都在村小学里念书。

钟儿聪灵些,学习上处处拔尖儿,却贪嘴怠惰,不愿意劳动。惹得胡老师恼一阵喜一阵,见到木琴,就数说一顿这孩子的聪慧与懒惰。木琴也没有措施,只得跟胡老师赔礼道情。回到家里,再数落一顿钟儿。每到这时,福生必定会站出来,护定了自家娃崽儿。他口口声声地嫌胡老师多管闲事,说我家的崽儿不劳动,也用不着他供养呀,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,闲着没事找事做呢。弄得木琴说也不是,打也不是,左右为难。

晚生却一直不开窍儿,学习上也马马虎虎,却爱好劳动,手脚勤快,嘴也香甜。无论见了谁人,他都会亮开铜铃似的声喉,远远地称份儿道辈儿的,人见人爱,成了村人们的开心果。

西院还是由酸枣一家人借住着。在木琴家屋后,酸枣正抓紧建造着自己的房屋。屋框已经用石头垒砌起来,正在加紧筹备着木料和红草,筹备忙完秋收就起屋顶。

酸枣婆娘生下了晚生后,还想鼓足干劲地再生下几个娃崽儿来。俩人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,却如石沉大海,再也没了动静。婆娘起高腔地嫌酸枣没用,说尾巴梢子干硬哩,造出的种子都是瞎种儿,发不了芽咧。酸枣就嘿嘿地笑着劝告道,小点儿声吔,叫人闻声取笑呢。咱老来还能有个崽芽儿,也该满足哩。婆娘就是不满足。见到娃崽儿多的人家,她就眼热。见到人家怀中吃奶的孩芽儿,她就心馋,却也没有措施。

木琴和福生正围坐在煤油灯下看信。

信是酸杏的三儿子劳动送来的。他说,爹叫快点儿递过来,是南京的信,耽误不得的。还问道,你家还有南京的亲戚呀,咋从没听说过呢。

这封信是福生娘从南京寄来的。信封上写着“大队负责人收”几个字。

酸杏已经拆开看过了。内容是:人也上了些岁数,渐渐要不中用了。不想叫自己这把老骨头仍在了外面,成了外乡的孤魂野鬼。恳求大队把自家的老宅子给收拾一下,能挡个风遮个雨的就行。又说,她筹备个月二十天的就出发。随身同来的,还有个七岁的男娃子,是茂响的独生子。父母工作都忙,照顾不了他,就一起带回来,这样也好有个伴儿。言外之意,没有把福生家当作自己的家。而且,这封信直接寄给了大队,也就明确地阐明了这一点。

木琴看完信,半晌儿没有说话。福生脸色阴森地闷坐着,也不吱声。
本章已完成! 那人那狗那炊烟 最新章节信,网址:https://www.88gp.org/373/373724/37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