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记得了，因为就在这时，有人给她送来一个方匣子，绘彩缕金，与梦中黑甜所捧之物十分相似。

秋云急忙打开一瞧，只见里面有个长命金锁，显然是送给麒麟的礼物，还有几枚银锭，银锭下压着一封书信。秋云不识字，便找来古松儿念与她听。

古松儿一字一句地念着，秋云听得满脸是泪，半晌才说：“黑甜妹妹果然出息了，不过两三年的时间，竟如脱胎换骨一般。她托我的事，我一一照做便是。”

又过了几日，古松儿作主，将前院的两处空屋子打通了，修缮一新，整齐摆放了两排桌椅，似有开设私塾的意思。

果然不久后，古松儿便请来遂州城里一位有名望有学问的先生坐馆。秋云又将珍儿、宝儿，还有诚儿、元庆一并接了来，在古家后院里住下了，让他们跟着先生日日读书。吉甫还小些，喜莲放心不下，依旧带着他留在了灵泉村。

算起来，那年珍儿年满十二岁，宝儿也有十一岁了。他们都长高了，也显得瘦了些。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白胖可爱，胳膊像藕节，脚面就像刚蒸出笼的白面炊饼，又白又暄，总之像极墙面上贴的一对年画娃娃。

没有变的是，他们的大脑袋仍是圆圆的，额头饱满。眼睛细且长，一笑起来就弯成了月牙的形状。

孩子们头回念私塾，都觉得新鲜。先是跟着先生学《千字文》、《百家姓》，成日摇头晃脑地念着：“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。日月盈昃，辰宿列张。寒来暑往，秋收冬藏。闰余成岁，律吕调阳……”

珍儿胆小乖顺，念书显然很对他的脾性。宝儿是淘气惯了的，往日在家还有黄莺儿在耳边聒噪，到了古家，眼瞅着大家都和气好说话，渐渐地就坐不住了，开始变得恣意随性起来。

成日里只管逗猫撸狗，追鸡撵鸭。爬树掏鸟蛋，下河捞螃蟹，有时上到房顶，一坐就是半日。人虽留在学堂，心早不知飞到了何处。先生提问答不上来，功课马虎应付了事，因此常挨先生的板子。

这天一早，宝儿又逃学出去玩儿，不留神和秋云撞个正着。秋云问他为何不去上学，宝儿干脆道：“等我长大了，不过就是个乡下种地的，又不打算为官作宰，读书来何用！”

“宝儿何出此言？”秋云啼笑皆非。

“听婶婶说，我家祖爷爷倒是识文断字，遇上个饥荒年，人家吃野菜啃树皮没事，偏他就吃不起饿肚子的苦，拣了处房梁上吊自尽了——莫非读了书，倒让他变得比别人更软弱！”宝儿振振有词起来。

“我爹爹兄弟几个，只有他读了几年书，叔伯们都踏实作活，偏他成日吃酒犯浑，莫非读了书，人反倒糊涂了不成！”

秋云摇头道：“你只看到不好的，怎么不学学好的？你初何哥哥软弱么？你古家哥哥糊涂么？”

“这……”宝儿像挨了当头一棒，气焰一下子灭了，嚅嗫道，“他们都好的！”

秋云又说：“人念了书，未必会变得更好，没念过书的，也未必就差了，因人而异。可若是有书不去念，等你想变得更好的时候，就难了！”

秋云见宝儿又想趁机溜走，忙拉住他说：“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！”

宝儿听了，先是一愣，然后垂了头，小声说道：“秋云姐姐可是在骗我，我姐姐又没念过书！再说，她总不回来看我和珍儿，说不定早将我们忘了……”

秋云不觉湿了眼眶，说：“自己不愿长进，还不让别人进益了？你姐姐现在可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！没回来，只是一时脱不开身……不过，她有写信问起你们，不信，我拿来你瞧瞧！就怕那些字识得你，你却不识得它们！”

宝儿默不作声。秋云又说：“若是你不好好念书，你姐姐知道了，定会不高兴。再说，你若念好了书，就能看明白姐姐写给你的信，也可以自己写信给你姐姐了，岂不是好？”

宝儿想了想，说：“姐姐真的会写信给我么？”

秋云肯定地点点头。宝儿露出小虎牙咧嘴一笑，说：“那宝儿要好好念书了！”

说完转身便往学堂跑去，嘴里一边念叨着：“赵钱孙李，周吴郑王。冯陈褚卫，蒋沈韩杨。朱秦尤许，何吕施张。孔曹严华，金魏陶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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