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平心想，秀芝总是闷在家里无所寄托，也不是长久之计，眼见着她的抱怨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。

反正田地是现成的，与其闲置，不如种些玫瑰，用来蒸花露也好，制胭脂也罢，若有个风雅有趣的事儿做做，打发时间也是好的。再者，美美的园子，还可供她月下徜徉。

不久后，他果然请了人来，在那片烧得焦黑的甘蔗地里种满了玫瑰幼苗。第二年的四月，那些玫瑰幼苗已经长得枝叶茂密，花蕾初绽。及至五月仲夏，硕大的花朵已经盛开成片，如云似霞。

秀芝喜不自胜。她虽见识不多，只在容貌上用心，倒也知道玫瑰花有美颜的奇效。村里常有爱俏的妇人说，玫瑰花和糖冲服，甘美可口，色泽悦目。

到东市赶圩时，她最爱听书，听说当年则天皇帝每日早起必饮玫瑰花露，睡觉前在脸上、身上敷满玫瑰花瓣，以至年过六十，看上去仍旧肤如凝脂，面若桃花。

杨贵妃也喜欢在沐浴时往浴池里洒满玫瑰花瓣，浴后千娇百媚，全身散发阵阵香气，故而深得唐明皇的宠爱。

现如今自己也有了偌大的玫瑰园，不必再去羡慕武则天、杨贵妃。天不亮她就带着伺女来到园子，采摘半开带露的玫瑰。先是制了胭脂膏，蒸了蔷薇水，又将玫瑰晾干了制成玫瑰花茶，烹煮玫瑰美颜汤，还用新鲜花瓣来泡玫瑰浴——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，时间就过得飞快，一转眼两三年就这么过去了……

秀芝挑了个白瓷的胭脂盒，从容地打开盖子，纤纤玉手翘起兰花指，沾了些自制的玫瑰胭脂，轻点了红唇，又均匀扑了颊红。发髻有些散乱，她用木梳将青丝整理得顺溜服帖。

“玫瑰果然养我好颜色！像我这样的美人，理应得到更多，怎可埋没乡野，与这些草莽村夫、无知农妇共蹉跎！”她久久欣赏着照子里的如花美颜，不觉沉醉其中……

突然，就像邪魔附体一般，她的一脸俏脸顿时变得扭曲狰狞，一阵歇斯底里的惊声尖叫之后，挥手打翻了铜照子，推倒了小橱格，又将抽屉一一抽出，狠狠掷地，里面的胭脂盒顿时狼狈散碎，溅出红粉如同腥红血泊。

“原来，不管怎样哕心沥血，我的命仍是贱如草芥！说什么‘生就麟骨为人贵，呼风唤雨有神威’，说什么‘一生富贵声名远，不在官场也发财’！都是骗子，骗子……”

她喃喃自语着在屋里团团乱转，犹如一头遍体鳞伤垂死挣扎的困兽。忽又冲到厢房边上的耳房里好一阵翻腾，最后取出个陶罐来。她打开盖子，凑上去闻了闻，又点点头，自语道：“是了，就是它了！”

“那宋黑甜只是想让我和唐平为黄家人偿命！只要我们死了，宏儿和洽儿定会无事，说不定还能像诚儿那样，在私塾念上几年书！我儿如此聪明，定能把书念得极好，以后进京赶考，谋个锦绣前程，也算为我们出了口气……”

“她与黄罗氏不同，年轻血性，没那么多顾忌，若是惹急了她，只怕会豁出脸去报官！就算不去报官，她身边有了得力的帮手，想取我们的性命，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？

“……是了，是了！我们已是死路一条，还不如自已了断了去！”

她拿着那陶罐走到失魂落魄的唐平身边，冷不丁将陶罐里的东西劈头盖脸向他泼去！未及他反应过来，又将边上的油灯取来，往他身上一掷，火苗迅速蔓延开去，将他全身包围起来——只见唐平疯了一般在身上乱拍乱打，惨叫连连！

秀芝正要往自己身上泼洒灯油，不经意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，因为看到了可怕的一幕，害怕得捂住眼睛，全身颤抖。

“怎么竟是你呢？”一个念头在秀芝脑中闪过，她又嘿嘿笑起来，自语道：“黑甜自以为聪明，拿我的孩儿们相要挟，就想看着我们互相残杀，自我了断！她哪里知道，我谁都不顾念，只顾念我自己！我不会被你打败的，不会！”

秀芝不容分说将陶罐里剩下灯油全部泼洒在那人身上。那人惊跳起来，“咿咿呀呀”地连声惨叫着，似乎在向她求饶。

“都说你长得像我！我留你一命，养你到今日，你也该有所回报了！”秀芝说完，用尽全力将她朝唐平身上搡去，只听“轰”的一声响，一个大火球熊熊燃起……

“只有爹爹阿娘死了，你们才能好好活着！我们先走了，先走了……”秀芝又哈哈大笑起来，笑声古怪、刺耳、诡异、凄厉，传出屋去，惊飞了一大群的乌鸦，又随风传出很远，整个村子的人们闻之皆悚然肃立。

青女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一里地外。宏儿又累又乏，趴在青女背上已经沉沉睡去。

见素一路上闷闷的，忽而开口问了句：“我们以孩子相要挟，是否有些胜之不武？”

他见无人回答，想了想，又说了句：“也许唐平会带着秀芝远远地逃掉呢？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，若是又逃了，只怕——”

“你不必担心，”青女笃定道，“我瞧过唐平那厮的面色，已是气血逆乱，痰迷心窍，此时只怕已经神智不清，寸步难行了。至于秀芝，一个妇道人家，又顾念着三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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