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素哥哥早晚会在一起的。即来了，不如大大方方地说说贴己话。这些天忙忙碌碌的，连在一起说话儿的功夫都难得了。

她在见素边上坐下。见素给她披上宝儿的小皮袄子，又在她手里塞了个紫铜暖手炉，说：“宝儿让我在这儿等他，说是有好东西拿给我瞧，不曾想竟是让我瞧妹妹……”

紫冰气恼道：“宝儿越发可恶，竟捉弄起姐姐来，我看他是皮子紧了欠揍呢！还是珍儿乖顺些，先生也常夸他，说他书念得好，字也写得好，又勤奋专心，是块读书的料。”

见素忙安慰她道：“妹妹快别怪宝儿，其实他，一心为了妹妹着想。”他将那日宝儿对他说的话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紫冰。紫冰听得心里酸楚，不觉唏嘘落下泪来。

“你有这样好的两个弟弟，也不枉你心疼他们一场，正该高兴才是！”见素安慰她道。

紫冰忽而欲言又止，犹豫了一阵才说：“见素哥哥就不怪我么？”

见素奇怪道：“我为何要怪你？”

紫冰有些难为情起来，扭捏道：“我推了，推了婚事……我们的！”

见素的脸也微微红了，顿了顿，才说：“连宝儿都知道，你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过得好些，我如何不懂你的心？自然不会怪你！”

紫冰就将几年前外婆刚过世时，她的那段经历一一说与他听。见素似乎看到，年幼羸弱的紫冰，挑着沉重的水桶，艰难地走进宋家小院，嘴里不时念叨着：“我扛得住的，我极有耐心着呢，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翻了身了……”

萍儿领着小伙伴们正玩捉迷藏游戏呢，直管她叫“黑疯子”！只听一声大喊“黑疯子”来了，小伙伴们便哄的一声四下奔逃，躲藏起来……

紫冰挑着水，正从他们的躲藏处经过，嘴里仍念念有词：“我不怕的，我能行，我极有耐心着呢，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翻了身了，一定会的，总有那么一天……”

“我这样做，就是不想让别人瞧不起我家，瞧不起黄家！有人说我们就是翻不了身的王八，可我就是要让他们瞧瞧，谁说我们翻不过身来！我们不但能翻身，还翻得极漂亮！”

见素只觉得心里一阵揪痛，忍不住将紫冰搂进怀里，说：“虽说你是‘黑疯子’、我是‘小哑子’，可我们一定能翻过身来，而且，翻得极漂亮，亮瞎那些人的眼睛！”

紫冰忍不住破涕为笑。她深深陷进见素的怀里，只觉得温暖，踏实，还有——满满的幸福。

他俩不知道，隔壁的厢房里正乱成一锅粥。宝儿搬了木凳子站上去，将自己像只壁虎一般侧脸贴紧在墙上，想知道墙的另一面正发生些什么。

珍儿、元庆、诚儿觉得好玩，也学着宝儿的样子站在小木凳上面，侧脸紧紧贴在墙上……

“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？”紫冰轻声问见素道。

“就在你说我‘干净’的时候！你能看出我‘干净’，说明我们是一样的人。”见素动情道。

“不一样，你就像，像一个穿上乞丐衣裳的贵公子！而我，又黑又丑，是个真正的乞丐，身体里流淌着贫贱的血液——”

见素忙打断她的话：“我不许你这么说！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不了她的全部，她是什么样的人，全看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！我想成为见素，希望‘清静无为，岁月静好’。你就是紫冰，最是善良，聪颖过人，如同糖霜中的上品，色紫而晶莹剔透！”

紫冰心想，青女果然看得明白，我和见素相遇之时，我非美少女，他非富家子。然而我救了他，他又救了我，我们不仅天生有缘，还是患难之交，远非那些徒以容貌换取钱财的世俗姻缘能比。

“妹妹又是何时喜欢上我的？”见素柔声问她。

“就在你说那句‘容貌之美，敌不过岁月侵蚀，而内心之美，方能经久不衰’的时候……”

“我明明听见有人说话，可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！”宝儿自言自语道，又不停更换着位置贴上去，更像一只壁虎在墙上游移。一不小心，从木凳上摔了下来，连带将边上的珍儿和元庆也扯拽了下来，几个孩子顿时嘻嘻哈哈闹作一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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