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此时，紫冰带着翠夏和冰语，已经坐上郡王府的马车，朝着京城疾驰而去……

原来，早在两天前，紫冰偶然瞧见翠夏怀里抱着一包东西，鬼鬼祟祟出了门。紫冰心生疑窦，悄悄跟了过去。

直跟到马嘶桥头，眼见着翠夏就要走出村子，紫冰忙叫住她，将她拉到一边的隐蔽处。

翠夏见是紫冰，反倒松了口气，冲她嬉皮笑脸起来，口里说着：“姐姐，你跟着我倒甚？我在家呆得憋闷，不过躲出去透口气儿！”

紫冰二话不说，一把掏出她怀里的那包东西，打开来一瞧，原来是些小女孩儿的钗环首饰，紫冰送给冰语的白玉扇坠子也在其中。

“这是怎么说的来？”紫冰责问道，“你该不会要拿它们去东市的解库作典押吧！”

翠夏见心思暴露，一下子慌了，求紫冰道：“好姐姐勿要声张！我和冰语都想去郡王府当侍女，可阿娘死活不答应。我们只能偷偷地准备着。要出趟远门，总得有些银子傍身，可我们哪来什么银子，只好将自己的首饰拿去当了—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阿娘，若是她知道了，我们更别想去京城了！”

“你们啊，就是年轻糊涂！桂兰舅母不让你们去，自有她的一番道理。俗话说，在家千般好，出门万事难。如今家中丰衣足食，更没有放着好日子不过，大老远地跑去给人家当侍女的！若是不愿早嫁，就在家里养着好了，又不是养你们不起！”紫冰摇头道。

“不知是谁糊涂！”翠夏嘀咕了一句。

“你们不糊涂，倒是我糊涂了？”紫冰啼笑皆非，“你倒说说看，我怎么糊涂了！”

“这阵子元庆回了家，跟我们说起在私塾里的那些新鲜事儿，我才知道了有个词儿叫‘井底之蛙’，还说‘井底之蛙，所见不大；萤火之光，其亮不远’。”

“我们生于灵泉村，长于灵泉村，最远只去过十几里地外的遂州城。照阿娘的意思，我们就算出嫁，也只能就近嫁了，不是同村，就是隔邻村！光是想想，都觉得憋屈，我们不是井底之蛙，还能是什么？”

“这……”紫冰一时语塞。

翠夏见此，越发滔滔不绝起来：“正是因为家里日子好过了，我们才更要出去见见世面。混得好了自不用多说，就在京城扎下根去。不好的话，过个几年就回来，到时再找人嫁了也不迟！”

“阿奶当年不就是这样的么？见过世面，到底不同些，帮着爷爷为咱们黄家挣下一份家业不说，还为自己挣得了好名声不是么？”

紫冰暗自称是，嘴里仍说：“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能说会道起来！”

“那还不是跟姐姐学的！”翠夏见紫冰颜色稍解，又趁热打铁道，“姐姐虽出名，可也是在遂州、益州，你可去过京城么？可认得京城的达官贵人、皇亲贵胄？元庆说，大宋国疆域广阔，那么多州府郡县，姐姐去过几个？更别说辽国、大理国、西夏国、吐蕃国了。”

“还不止这些呢。元庆说，还有更远的大食、大秦、天竺、安息、高丽、倭国——”翠夏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起来。

“还有真腊、暹罗、骠国、寮国、吕宋、罗刹、佛朗机、红毛夷！”紫冰嗔道。

“对对对！原来姐姐知道得更多！”翠夏雀跃道。

紫冰看着翠夏，就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，振振有词地跟青女说着：“……人就是人，人跟蚂蚁、蜂儿不同，终究不愿一生只窝在一个小格子里，无知，亦无欲。不愿到了最后，眼前的那层纱仍未被揭开，仍不知道自己是谁。”

“等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，抬头看天的时候，又会羡慕在天上飞翔着的自由自在的老鹰——它的院子有多大啊，竟是整片的天空！”

“是啊，人跟蚂蚁、蜂儿不同，终究不愿一生只窝在一个小格子里，无知，亦无欲。”紫冰叹道，“小小的灵泉村，已经留不住你们了！”

“那你呢，紫冰姐姐？”翠夏瞪大眼睛看着她。

“我么？”紫冰仿佛看到，多年前梦见的那只长着五彩羽毛的大鸟，就在她的面前，扑打着巨大的翅膀，转身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……贴身藏着的那块翳珀又灼灼发烫起来。

“那晚匆匆一别，事后回转来，却再难寻觅姑娘踪迹。也怪煜华无能，是我，把姑娘弄丢了……现如今姨母迁居别处，王家旧宅也已易主，不久后我就要到京城任职。京城遥远，只怕再回此地已是渺然无期……”

紫冰不觉沉吟道：“你们都走了，那我呢？”

翠夏忽而想起什么，笑道：“若是冰语听了，又要埋怨我多此一问。紫冰姐姐就要嫁得如意郎君，自是要在此地相夫教子，开枝散叶了。”

这句话却触动了紫冰心里的伤口，一时又是鲜血直流，痛得撕心裂肺起来。

“姐姐怎么了，脸色这样难看！”翠夏注意到了紫冰的异样，不禁关切道。

紫冰勉强笑笑，说：“我是想着，你包袱里的这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，能典出多少银子钱？到我房里随便拢拢，都不止这些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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