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荣听了，细想了片刻，一咬牙，点头道：“此计甚妙，还是娘子聪明！且让我筹划筹划。”

刚走又转了回来，满脸为难之色：“说是把她卖了，可换来的钱呢？空口白牙的，谁会信！”

黄莺儿叹了口气，走过去在衣柜里摸了半天，摸出一件用绣花帕子包着的东西来。打开一看，是一对做工精美的雕花玉镯。

黄莺儿将那玉镯拿在手里，摩挲了好一阵子，才一狠心一跺脚，递给金荣：“你且拿去，把它们给典押了吧！这还是当年我出嫁时，阿娘给我置办的嫁妆……只得这么一对，再没有了！”

金荣接过玉镯，喜滋滋地揣进怀里，说：“娘子尽管放心，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！”

黄莺儿看着金荣的背影，自语道：“我被这灾星缠了十好几年，就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。这回远离了她，但愿从此时来运转，一顺百顺起来。”

很快宋家人都听说，黑甜要去益州一户有钱人家当粗使的丫鬟。他们先是见了人牙子上门，又见金荣揣了叮当作响的银钱回来，买了满桌的酒肉待客，当下深信不疑，并不知其中的曲折。

吃完酒回到房里，金富不禁叹道：“小小年纪就要为奴为婢，真真可怜！”

巧凤不以为然：“有何可怜！对穷人家的女儿来说，为奴为婢未尝不是条出路。看看你那三个妹妹，个个混得不错。尤其是香橼，住大屋，穿绸缎衣裳，吃香喝辣，还有人伺候着，竟比留在这卧龙村胡乱嫁个庄户人家强百倍呢！”

萍儿听到了，赶忙插了句：“她原本就是珍儿宝儿的奴几，去给别人做奴几，哪里就委曲了她？”

金富呵斥道：“胡说什么，黑甜是你妹妹！人家见你就叫你姐姐，你可有一刻把她当妹妹看待？成日‘奴几’‘奴几’地挂在嘴上，越大越没个规矩！等你嫁了人，人家苛待你，动则打骂，吆三喝四的，你就知道什么叫为奴为婢！”

巧凤忙给他递眼色，让他住嘴。萍儿果然变了脸，说了句“爹爹是在咒我呢”，便哭着跑出门去。

“糊突桶，哪有当爹爹的这么说自己的闺女！”巧凤不悦道。

“也怪我，自小对萍儿疏于调教，娇纵成这样，以后只怕有得她苦头吃！”

“她那么精怪，谁能给她苦头吃？要吃苦的也该是她婆家的人！”巧凤辩解道。

“你啊，只怕要蠢出十里地去！”金富摇头道，“我没看错，这院里就数黑甜这孩子最聪明，最懂事！只可惜，命不好！”

金富又一想，不禁点头道，“也罢，那个家于她而言，竟似虎狼窝一般，早早离开也好，未尝不是条生路。”

宝儿听说姐姐要去益州，一个人跑到河边哭得伤心。

灵儿跟过去劝他说：“哥哥莫再难过，黑甜姐姐只是去给人做工，逢年过节还会回来看我们的，香茹姑姑就是这样。还不用挨你阿娘的打骂，岂不更好些。”

宝儿听了，心里一动。上次阿娘痛打姐姐的情景，他一想起来仍觉后怕。离家在外，未必不比家里强些，指不定还能遇上个好男人，就像初何哥哥那样的，怜惜她，照顾她，将她视如珍宝。

虽然姐姐说过，不想通过嫁人来改变命运，可宝儿仍旧觉得，弱女子毕竟是弱女子，岂能凡事都靠自己？从夫从子，家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。

只是黑甜仍旧呆呆的，婶娘们过来给她道喜，说她要去益州给人做工，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，只管呵呵地傻笑，忘情处竟鼓起掌来，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：“仙女姐姐来接我了，仙女姐姐来接我……”

出了屋，春招嘀咕了一句：“都傻成这样了，怎么还会有人愿意买去？”

晶妹小声回道：“那怕什么，能干活就行。一个粗使的丫头，谁还指望她有多精明！”

没过几日，金荣就拎了包袱，领着黑甜出了家门。

黄莺儿把珍儿宝儿关在屋里，又在边上守着。宝儿一直安静，又说了些好听的话哄得她放了心。这时直嚷肚子饿，黄莺儿便去厨房给他弄吃的。谁料刚一开门，宝儿便冲出去，一溜烟跑了。珍儿则抱住黄莺儿的腿，死活不让她去追。

黄莺儿无法，骂了几句，眼见无用，也只得由着宝儿去了。

很快黑甜就要走出那圈柳树围墙，宝儿在背后大声喊道：“姐姐！姐姐！”

黑甜竟像喝下一盏还魂汤一般，激灵一下清醒了。“是宝儿在唤我！”她停下脚步，转过身。宝儿很快扑上来，和她紧紧搂抱在一起。

“姐姐，你一定要记得回来，宝儿在家等着你呢！”宝儿带着哭音央求道。

黑甜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，她哽咽道：“宝儿乖，姐姐一定回来！等姐姐挣了多多的银子，再买了好吃的果子带回来，给你和珍儿吃！”

“我不要多多的银子，也不要好吃的果子，只要姐姐早些回来！”

“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？等你长大了，一定保护姐姐，不会让姐姐再受苦。”

“记得！”宝儿含泪点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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