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女细细打量了紫冰一番，又说：“以紫冰的聪颖，要想识文断字实在不难。只要教授得法，不出几年，成就必在我之上。不过，我倒觉得，你还有另外的要学，同样紧要，只怕被你忽略了。”

“还有另外的要学！那是什么？”紫冰不解道。

青女正色道：“算起来，紫冰年近及笄，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，成日里依旧素面朝天，并不在外表下功夫。虽说无可厚非，可终究是小孩子心性，过于憨直了些。”

“别信有些人嘴里冠冕堂皇的那些话。一边说着什么‘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’，另一边又说‘女为悦己者容’，岂不自相矛盾？可见说一套做一套，掩耳盗铃罢了，他们心里还是在乎女子的容貌是否姣好！”

“张口一个‘腹有诗书气自华’，却在最好的年龄里蓬头垢面，其实也是一种懈怠，有暴殄天物之嫌。”

“若有人品格仁厚、言行有趣、学识斐然，却因不修边幅，素面朝天被人忽略，就如同稀世的珍珠，璀璨夺目，偏装在一个粗陋的匣子里，岂不吃了大亏去！”

“可是，我天生长相如此，又能如何？”紫冰无奈道。

“只要你有心，我可以帮你啊！”青女端详着紫冰的面容，“你脸上的紫斑，我可设法为你袪除。面相不对称，我也可以为你修整。尚有不足，再教你施妆之术，衣饰配搭之法，扬其长、避其短，如何？”

她见紫冰低头沉吟，又说：“天生丽质自是一种恩赐，赏心悦目却是一场修行。不如别人幸运，莫非还不比别人努力么？”

不知怎么的，就在这一刻，紫冰的心思飞到很远的地方，似乎看到自己正挑着水，穿过宋家的小院，嘴里念叨着“我扛得住的”、“我极有耐心着呢”、“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翻了身了”……

说什么“镜中花水中月”，我已经是个大人了……她似乎看到，一只长着五彩羽毛的大鸟，张开巨大的翅膀，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……公子，别来无恙……

“我问你话呢，小丫头又想到哪里去了！”青女提高了音量。

紫冰一个激灵，回过神来，用力一点头，道：“我听青女姐姐的！从此一边跟着见素哥哥学认字，一边跟着青女姐姐学着妆，所谓‘内外兼修’，不敢有丝毫懈怠！”

青女满意道：“孺子可教也！不过，以后你别再叫我青女姐姐，直叫我青女好了！论年龄，我都可以做见素和你的阿娘了！谁让我青春常驻，又貌美如花，让你误会了去也是寻常。”免不得又要沾沾自喜一番。

过了几日，见素果然捧了一叠书过来，说：“青女帮你找了这些，什么《仓颉篇》、《急就篇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唐诗三百首》……我不喜一本正经地念着‘天子重英豪，文章教尔曹’，可你如今还不识字，也只得按部就班。”

见素很快发现，他这个教书先生当得容易，因为紫冰天资聪颖，过目不忘。

“照你这样识字，只怕不用两年，就可以将整本的《唐诗三百首》背下了！到时，我再教你念些别的！”见素惊喜道。

“我想学苏学士的诗词！”紫冰想起她的初何哥哥来，不觉鼻子又是一酸。

“也好，不过我更喜和靖先生的咏梅诗……”

就这样，白天见素教紫冰识字，晚上他们就坐在芳香园里，夜观星相。

“紫微星总是指向正北方，如果你能在夜空中找到紫微星，无论身处何方，都不会迷路了。”

“你看那最明亮的七颗星星，组成一个舀酒勺子的形状，就叫北斗七星。从斗身上端开始，到斗柄的末尾，分别为天枢、天璇、天玑、天权、玉衡、开阳、摇光。”

“找到北斗星后，从‘天璇’通过‘天枢’向外延伸一条直线，大约延长五倍多些，就可见到一颗和北斗七星差不多亮的星星，这就是紫微星。”

“季节不同，北斗七星在天空中的位置也不尽相同。斗柄东指，天下皆春；斗柄南指，天下皆夏；斗柄西指，天下皆秋；斗柄北指，天下皆冬……”

夏天不知不觉过去了，一转眼就到了秋分。紫冰已经能扶墙走上几步，还会念几首唐诗。能在夜空中准确地找到北斗七星和紫微星，还知道怎样在白天辨识方向。

见素说：“你可以看太阳，早上在东，中午在南，下午在西；看树冠，长得茂盛的一边是南。或者看树下的小草，树南边的小草更加的茂盛，而北边的小草更加的弱小……”

后来，她还知道了，怎样在阴天的夜晚迅速找到回家的路。

“如果我早些遇到你们，我就不会被萍儿欺负，也就不怕被爹爹丢弃在山里了。”紫冰叹道。

见素只是淡淡一笑，说：“可是，如果你不是路痴，也没被爹爹丢弃在山里，又怎能在这儿跟我说话呢？”

青女带紫冰去到她的房里。紫冰进去一瞧——哪里像个女子的闺房，倒像郎中的药房，又像个杂货铺。

最边上是与墙齐高的壁柜，一排排一列列尽是密密麻麻的小木格子，每一格上都贴着标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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