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，红烛泪阑干。见素无心卸下身上的红绸绿袍，只管立在紧闭的窗前，呆呆看着上面的大红色合和二仙剪纸窗花出神。四周一片沉寂，静得能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，一声重、一声浊、一声短，一声长……燃烧的烛芯哔哗剥剥地作响。

“这下，你们满意了么……”见素悠悠吐出一句话来。

“还请公子恕罪，奴婢也是听命行事。事毕后，还请公子速速回府。”就在见素身后战战兢兢，匍匐跪地的——竟是宛贞!

“她……可留下什么话了？”见素颤声道。

“紫冰姑娘说，”宛贞犹豫了片刻，又继续说下去，“紫冰姑娘说，她配不上公子，从此以后，还公子一个自由身，若是有缘再见，仍以兄妹相称！”

“哦！”见素长叹一声，闭上双目，两行清泪滚滚而落。

宛贞抬头看了看见素，不过一日，他那颀长挺拔的背影竟微微驼了下去，心中颇为不忍，说：“紫冰姑娘深爱公子，她离开，也是为了公子着想。而且，她天性善良，既担心两个妹妹的安危，又想将奴婢安排得妥当。事无两全，她只得舍弃了自己。”

见素又是一声长叹：“我以为，远离了那事非纷争之地，我就可以简简单单做我的见素——见素抱扑、怀真守拙。可惜啊，树欲静而风不止！这世间，早已容不下一个做梦之人！”

“我以为，只要有了家，有了归宿，只要能和紫冰妹妹在一起，做一对平凡夫妻，小富即安，平平淡淡，我就可以‘清静无为’，‘岁月静好’……原来，我不过是在一厢情愿而已！”

沉默了片刻，见素又深深自责道：“都怪我，明知紫冰妹妹心中有伤未愈，不但未能及时安抚，让她得以慰藉，舒解心结，反倒雪上加霜，令她痛上加痛！她说配不上我，可知我伤她的心有多深……我该对她好些，更好些！可现在，说什么都晚了！”

“紫冰妹妹，你走得潇洒决绝，殊不知你这一走，也带走了见素，我就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……”

“见素哥哥！”紫冰陡然从梦中惊醒。她只觉脸上一片冰凉清冷，伸手摸去，全是眼泪，额上却渗出大滴的汗水。

“还好，只是个梦！”她努力想回忆起那个可怕的梦，说来也奇，梦中的那些零碎的片断却一下子消失殆尽，脑中空白一片，她甚至不明白心里的恐惧感来自何处。

“是了，这些年我还从未离开见素哥哥这样远，自是有些不习惯。”紫冰自语道。她心想，不知见素哥哥如今是否也像她这样，心里没着没落的，就好像弄丢了一件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。

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一想法——不会，不会的！见素哥哥有宛贞陪着，怎么失落不安？“其始来也，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；其少进也，皎若明月舒其光。”有美如斯，夫复何求！

至于我自己……那种恐惧感又铺天盖地向她袭来，她似乎回到了被爹爹抛弃在百鬼山那晚，四周漆黑一片，黑暗中隐约传来野兽的咆哮声，一双双幽绿的光点闪烁着，渐渐向她逼近……脚下都是乱石杂草，她受惊奔逃，突然一脚踏空，摔下了悬崖……

“不！没什么好害怕的！”紫冰用力甩甩头，自语道：“我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，一定十分忙碌，忙碌得顾不上再去想他。时间一长，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。我定会好起来的，现在只需略为忍耐，忍耐！”

紫冰努力平复心绪，在黑暗中徘徊的野兽惭惭散去，她的呼吸惭惭平缓下来。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，她看见翠夏和冰语蜷缩在车厢的角落睡得正香，同行的几个女孩也在昏昏沉睡之中。接连几日的路途颠簸，已将大家折腾得精疲力竭。

突然“咣当”一声响，车厢向一边重重地倾斜过去，紫冰忙伸手扶住栏杆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，忽又听“咣当”一声，车厢正了过来。马车依旧前行，晃动得也轻了些，紫冰这才惊魂初定。

大概是碰到了大块的山石！紫冰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身，心想，蜀道难行，堪比登天，如今看来此言非虚，才过几日，竟颠簸得一身如同散架了一般。

又过了两日，郡王府的五架马车，载着五六十人终于到了大江码头。紫冰一行人由管事引领着，依次下车登船。

冰语和翠夏还是头一回坐船，兴奋得在甲板上又蹦又跳。紫冰也是头一回见到大江，迎着江风飒飒，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，只见两岸一座座山峰奇崛高耸，连绵不绝；水面宽阔，烟波浩渺；舟楫绰约，帆影幢幢；翻浪如雪，轰然作响，顿觉心神涤荡，豁然开朗，困扰着她的那些黑暗情绪一下子消逝殆尽。

可惜这样的诗情画意并未持续多久，兴奋过后，晕眩感随即而来。冰语和翠夏蹲在甲板上，呕吐得翻江倒海、涕泪交泗。紫冰还好些，虽有些头晕，站立不稳，还能强撑着去照顾她们。可惜出门得太匆忙，未想起随身带着些止吐的药丸。

“吃了这些药丸，会感觉好些！”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。

紫冰回头一看，不知何时边上多出两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儿，一个手里托着几粒药丸，一个捧着一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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